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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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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婦人犯了七出是真能被休下堂的,翁月恒吃了一驚,腦中飛快編排好了措辭,垂首屏息為自己開解道:“夫君,妾身承認是犯了妒,您興許覺得妾身是在胡攪蠻纏,但求您容妾身辯上幾句。公主能瞧上您,說明眼光不賴,這一點妾身怨不上她。可她也欺人太甚了些,逼人自請下堂也將就罷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兩國和平做筏子,就連妾身這樣愚昧的後宅婦人也知道不能這般。宗室兒女本應為天下之表率,公主這番做派委實叫人不恥。”

尹振臨揚了音調哦了一聲,“娘子如此氣惱,預備如何給公主個教訓?”

翁月恒一怔,氣了惱了罵過也就罷了,她還從來沒想過報覆的事,話間頓了頓,想多了又難耐搓火,咬牙切齒道:“公主是瓦虜皇室貴胄,打不得罵不得,還能怎麽的!要妾身說,咒她出門摔個大跟頭才好呢!”

瞧她這沒出息的樣兒,尹振臨面上一哂,提步往凈房去,輕描淡寫落下一句,“要打仗便打罷。”

短短一句話,翁月恒字字都聽了個真周,腦子裏卻轉不過彎來,她一懵,探臂攔在尹振臨身前,“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動作大了些,衣袖隨著步子滑落到了手肘處,露出一截皓白的小臂在半空中晃晃蕩蕩。

尹振臨撩起眼皮覷了覷她,她目光怔怔盯著他的臉,眼眸裏盡是震驚和不解,絲毫沒有露了肌膚的自覺。她對他是越來越不註重男女大防了,到底是因為他是太監,她打心眼裏沒拿他當男人看,還是旁的什麽緣故。

一想這個問題就叫人心頭說不出的惱火,尹振臨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意起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來,闔目斂了斂神,瞇起眼望著她的眼睛笑了笑,伸出手慢慢替她將衣袖伸平了,“和親固下的盟友終歸是不穩當的,兩國交鋒是遲早的事。娘子可曾聽說過趙氏太祖所言?”

翁月恒突然覺得心眼子有點不夠使,搖著發懵的腦子想了想,“臥榻之側,豈可許他人鼾睡?”

隔著衣料若有似無地觸到那一截柔軟的小臂,尹振臨自認坐懷不亂,雙手卻好像有別的想頭,不知覺間竟心猿意馬了起來,他深吸一口氣收回了手,負手略退了幾步和她隔開些距離,連說起話來都沒有平時的邏輯了,“縱觀歷朝歷代,為開戰找的所有理由都是成立的。娘子需知,當年楚伐隨,隨候自認行無差錯,遣使臣質問楚國,楚武王不過一句‘我蠻夷也’,莫非此理便合乎常理?自古以來成王敗寇,戰場上不憑仁義,但拼兵鋒。太宗皇帝時大宣兵弱,同瓦虜定下盟約實屬無奈之舉,若不趁今日大宣兵強馬壯打他個措手不及,他日瓦虜必伐我。”

翁月恒腦子裏爭先恐後冒出了不下十萬個問題,輾轉踱了幾步,一頭沖回他眼前,步子沒收住,莽頭莽腦的,撞得他胸腔一陣陣痛,“既然您已經決意要戰,為何還大肆禮待太子使團?”

她不知道的是,今夜尹振臨前腳將太子和公主送回行館,後腳行館就被三千營圍成了個蒼蠅也飛不出去的密實鐵桶,太子和瓦虜國內的交流在兩日前也被武驤左營截斷。

尹振臨用盡量簡潔的說法向她解釋,“只要太子被俘,瓦虜國內勢必掀起一場奪嫡之爭,太子的爾琿臺吉部群龍無首,大皇子轄下的和碩鄂特部和四皇子土爾扈特勒部之間必將是腥風血雨,正是大宣進攻的絕好時機。”

翁月恒沒讀過兵法,對瓦虜的了解也很有限,還在慢慢克化他一筐子倒出的話,尹振臨便接著開口道:“本來還打算緩和些時日,待衛軍、邊兵準備得更妥當些,但今日太子已然生疑,借找公主的托辭登府試探,恐怕是發覺了些什麽,不能再拖了,先將人穩住再議。”

翁月恒突然覺得公主也有些可憐,跟著哥哥開開心心地出使一趟鄰國,結果心上人正盤算著怎麽揭了她的老巢呢,不禁問道:“那公主呢?”

尹振臨語氣淡漠,“公主?無所謂了,到時候和荊庶人綁了一道交由你處置罷。”

聖旨已下,小荊順王爺從此變為了荊庶人,查抄家底還需些時日,不過不查不知道,這位小王爺還真是罪孽深重,手裏的人命粗粗算下來能從宮門口排到大海邊。聽說了這個,翁月恒對小王爺最後的一點愧疚也煙消雲散了,真是活該。

久久沒等到她的回話,尹振臨垂眸看向她,到了嘴邊的話不知怎麽竟說不出口了,遲疑片刻還是開口了,“聖上怠理軍政,我難免要赴邊境擔監軍一職。我已同岳丈大人提過了,待我一走,娘子便暫回翁府去,家中有人照應畢竟好些。”

翁月恒心裏咯噔一跳,忙問道:“什麽時候出發?”

尹振臨擡眼望向窗外高懸的明月,隔了薄薄的一層窗紙,看不真切,朦朦朧朧的竟覺得像極了她銀白如玉的面龐,“不出五日罷。”

戰場無情,何況憑著她的不懈努力,尹提督和她的關系方才有了起色,這麽一去誰知要多少年,等他回來黃花菜都涼了,她驚詫地拽著他的鑲邊袖來回搖晃,“妾身隨夫君一道去!”

尹振臨噗嗤一聲笑了,“那我豈不是步了老荊順王爺的後塵?”

眾人皆知老王爺帶女眷上戰場,後來因此被敵軍斬於馬下。還沒出征就胡亂說話觸黴頭,翁月恒急了得出了冷汗,趕忙蹦起來捂住他的嘴,“不許你混說這種話!”

唇上傳來軟綿綿的觸感,鼻下蕩漾起一陣陣獨屬少女的清香,尹振臨掩下心中奇異的癢,端著慣常的戲謔調笑看她,“娘子可是舍不得我?”

他一向這般忽遠忽近,也沒什麽可叫人期待或是失望的。翁月恒身子軟了下來,隔了一線虛虛地倚在他懷裏,手指無措地掖著他的衣擺,“夫君定要大勝歸來。”

屋外漆黑一片,翁月恒忍著睡意挨了小半多個時辰,終於聽到身旁的呼吸聲變得均勻而綿長,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爬起身來,披上衣架子上尹振臨的鶴麾,也沒吵醒外間上夜的春梅,獨自躡手躡腳地推門出去了。

披著鋪滿天宇的繁星,翁月恒摸黑尋到了曹忠騰的房前,曲指篤篤敲了幾下房門,小聲喚了幾聲,“曹公公,您睡下了麽?”

西廠事兒多,半夜裏要起身處置的時候也不少,曹忠騰向來睡得不實,聽到第一聲敲門聲響時就醒了,聽出是翁月恒的聲音,他有些詫異,吱呀一聲拉開門瞧見凍得哆哆嗦嗦的翁月恒嚇了一跳,趕緊把人往屋裏引,提起暖爐上溫著的小茶吊倒了杯茶遞過去,“幹娘,您怎麽來了?”

翁月恒也不跟他客套,坐下來捧著茶盞咕咚咕咚灌了幾口熱乎的,凍僵的身子總算軟和一些了,幽怨的眼神瞟了曹忠騰一眼,“曹公公,您跟我說實話,夫君可是要往瓦虜邊境打仗去了?”

曹忠騰明白翁月恒大半夜沖過來是為了什麽了,這是興師問罪來了,也沒什麽瞞住的必要了,躬身點了點頭,“幹爹跟您說了?”

翁月恒兩眼直瞪他,“曹公公,虧我把您當自己人,這麽大的事兒您也不提前知會我一聲,您可真不夠仗義。”

曹忠騰苦著張臉,“哎喲我的好幹娘餵,這可是機密,說出去沒準兒第二日就拉到菜市口去了,兒子怎麽能隨口往外兜哪!”

翁月恒成心要讓曹忠騰愧疚,眼裏嘩嘩往外淌著受傷的情緒,小模樣委屈極了,“什麽叫往外兜?虧您成天幹娘幹娘的叫得震心,原來壓根兒沒拿我當家裏人。”

曹忠騰心裏有苦說不出,“別說兒子沒跟您老提,幹爹跟您是親夫妻,不也一個字兒沒蹦麽!唉,罷了,您憂心幹爹,怪我也是應當的,只要您撒撒氣過勁兒了就成,可千萬別往心裏記恨兒子。”

等的就是這句話,翁月恒眼皮子一撂,眼角瞥著曹忠騰,手指摩挲著桌面,慢悠悠地拋了一句,“要我不記仇嘛……這其實說難也不難,端看您願不願意了。”

曹忠騰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抱臂想了想,這擺明了是個陷阱,覷著眼試探地問道:“那您的意思是……”

翁月恒頓時將憋屈的神情一收,諂媚地擠了擠眼,“您主意多路子廣,您給想個轍,讓我跟著夫君一道去。”

“不成!”曹忠騰驚得往後一蹦,連連擺手不疊。女人上戰場是什麽道理,軍紀什麽的自不必提,他幹爹得頭一個把他大卸八塊嘍。

翁月恒從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往前傾了傾身子,眼巴巴地盯著曹忠騰,“您是不是怕我給夫君拖後腿?您給我請個師傅,我明日就開始學騎馬學武藝,路上也不在夫君跟前兒現眼,到地兒了我往後防裏一縮,您不發話,我裝足了烏龜絕不冒頭,您說成麽?”

曹忠騰不肯答應,搖頭晃腦滿是不解,“京城多好哇,您定定心擱家裏繡繡花逗逗鳥,閑閑散散地等上個把月,幹爹必定凱旋而歸,不是皆大歡喜麽!您瞧您這細皮嫩肉的,非要上那苦寒地界兒吃沙子,何苦哪?”

翁月恒猛力把茶盞往桌上一擱,黑夜裏咚的一聲響嚇得人心一抖,起身拂袖作勢就要走,“好罷,那就當我沒來過!您不幫我,我也不賴您,我去求求旁人,總能找到一條往北去的路子,到時候偷偷摸摸跟在大軍後頭,是死是活聽天由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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